萋久君

画画全凭本能,看个故事就好

【主狼】月下狸奴(下)

弦一郎的耐心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内府对苇名发起全面进攻,留给九郎的考虑期限也迎来了尽头。

“内府已经兵临城下,能够救苇名的时间不多了,你再犹豫也没有用。不要再拖下去了,神子,和我缔结不死契约。”

天守阁的夕阳下,武士如一尊雕像般庄严地迎风肃立。残阳镀过头盔下散落的发尾,如血般煞红的日光里,横着一把浴血的长刀。

目睹家国沦陷,最后的时日已经迫近,弦一郎面色阴沉得如同苇名城降雪时晦暗的天,话语里亦是不留余地。内府的爪牙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入,城外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唯一的希望驱使着他回到主城便直奔天守阁。敌血尚稠,铁甲上带着冷风和血腥气,冲上脑海让人心头一凛。

“我做不到,弦一郎卿。”神子闭上眼,艰难地拒绝道。


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样的话,到最后已经不知道心中还剩下几分底气。眼下光景,无论如何选择都难脱罪孽。连自己也无法保证,动摇的心还能坚持多久,在鲜血味道的刺痛下还能说出多少次拒绝。

“还是做不到吗……”弦一郎咬牙切齿,声音里带着嘲讽。“那便告诉我,你又有什么做不到?”

神子紧闭着双眼沉默不语。

一片寂静之中,弦一郎感到怒气在脑海中上涌。苇名的将领已经所剩无几,徒劳的抵抗换来死伤无数,马革尚不足以裹尸,战士们的尸骨就凋敝于风雪之中。

国已危亡至此,怎有资格拒绝。悲愤的武士被神子固执的态度激得火爆,几乎是怒吼着向他发出质问。

“是不是我关了你太久,你都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那我便让你出去看看,看看这城下的遍地尸首!”

“弦一郎大人……”一旁低着头的永真见势连忙上前,恭谨地出言劝阻。“龙胤并非万全之策,若像丈大人那时引发了龙咳,则会波及到更多的人,九郎大人他也是出于善意的考虑。”

医师语气委婉,苇名弦一郎终于稍微平息下来。对于龙胤的执念却并未因此而消减,低沉的声音如谕令一般,语气严峻非常。

“如有龙胤,尚可一搏。但仅凭残存之力,苇名指日便会灭亡。”说着,转过身,凌厉的目光掷向永真。“不是我逼迫他,而是别无选择。既然你如此明白他的想法,必然也知道该如何说服。神子这边的事就交给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是……弦一郎大人。”


“永真小姐,为难你了……”

弦一郎离开之后,九郎满怀歉意地向永真说道。

“无妨。九郎大人,请您坚持自己的意愿。”

永真微微颔首,脸上似乎想要一如既往地露出温和有礼的笑容,却是惨淡的一笑。

永真的态度并没有转变,仍然在立场上支持着九郎。无论是从医者的角度,还是从苇名既定的命运,她都不希望龙胤被扩散。

但是眼神里仍然有忧伤的神色闪烁。她的心中一定也十分痛苦,毕竟选择不授予龙胤,就意味着目睹苇名的灭亡。

窗前传来嘀嗒的脚步声。九郎回身看去,早上被他放出门外的猫从屋檐上跃进屋中,轻盈地落在地板上。仿佛察觉了两人低落的情绪,猫的脚步小心翼翼,九郎却毫不犹豫地快步走上前去,不顾毛发间残留的寒气,就将猫抱起来塞进怀里。似乎只有像这样感受可依偎的实体,才能缓解心中的惶然不安。

“永真小姐,我的确想去看一看……看一看苇名城现在的样子。像弦一郎卿所说的那样,请你带我去看吧。”


永真答应了九郎的请求,但预想中的行程在半路便不得不止步。两人沿天守阁前的街道前往城邑,刚走出主城区的大门,就见门前的桥不知何时断了,只剩下半截木板,悬在护城河上。

虽然九郎吃了一惊,但这对于如今的苇名已经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内府军不知何时便会大举入城,只能先切断入城的路,虽然只能拖延一时,但能有一丝喘息之机已实属不易。城门早已紧闭,尚且无法阻止有人潜入内部,为了守城,不得不做到这种地步。

只是,已经逼近主城了吗……原来战场离自己如此之近。

“九郎大人……”看见九郎凝重的神情,永真不安地呼唤了一声。

九郎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空茫,朝面前的死路呆滞地望了一眼,随后摇摇头。

“谢谢永真小姐。”九郎转头对永真说道。“不必再向前走了……你先去忙吧,这里离天守阁很近,我等下自己回去便可。”

永真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告辞了。

望着永真担忧的脸,天守阁上那个勉强而凄然的笑容犹在眼前。授予龙胤是弦一郎的命令,但即便是守诺如永真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便已经知道,龙胤是不应该给的。

但是,但是……


护城河对岸的冬木枯枝嶙峋,荒芜的河面上,突兀得如一根刺扎在眼中。九郎心中仿佛与这树木一同枯死,嘴角扯出一丝无望的苦笑。

即便不给,又能如何?

战事已严峻至此,弦一郎身上那股强烈的压抑感并非没有来由。眼中映着断桥的残骸,仿佛看到了苇名的命运在自己眼前折断的场景,心中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一阵荒凉。

如弦一郎这样的强者尚且无法拯救苇名,龙胤更加不能,赐与不赐都是同样的结果。雪花飘零,纷纷落满肩头,心中更是寒意如雪。

苇名还能撑到何时呢?土地将被谁占领,自己又将被谁囚禁?

只不过是反复如此,无尽的命运罢了。


九郎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夕阳散尽,日光渐渐冷却。

他想得出了神,似乎忘记了什么,这时怀中的猫咪突然动了。感觉到衣带似乎承受不住猫咪移动的下坠力,九郎弯起手臂托住猫咪的身体。猫咪在他臂弯里向上拱了拱,借力挪到高一些的位置,脑袋搭上九郎被风吹得冰凉的领口,温热柔软的肚子贴在九郎胸前。

扑通,扑通。胸口被另一个身躯紧靠着,传来轻微挤压的力度,胸腔中心跳声尤其清晰。隔着毛茸茸的外皮,仿佛感受到呼吸的起伏,血液的流动,紧紧地捂在那彻寒之地,在心口的位置涌上温暖。

该回去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九郎如梦方醒。

该回去了,他现在有了要做的事,除了在龙胤身份之下顽固可笑地做一具行尸走肉以外的事。

破败的街道如同被大雪掩埋一般安静,空荡荡的死城里,站在半截断桥边的少年,垂泪化开脚前指尖大的一汪雪。

“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不知不觉就站了这么久……”

冷风里夹杂了些许哽咽的声音。九郎捂住鼓鼓的心口,轻声说道。


回到天守阁,九郎心绪难平,如往常一般翻开书,却看到书页中夹着的那枚红枫。九郎将枫叶从书中拿出来,放在手心仔细端详。枫叶的水分还未完全褪去,手抚上叶脉的时候,触感还是柔软的。

好熟悉。究竟是哪里来的枫叶呢?九郎苦恼地思索着,目光向窗外远眺,却无意间看到了主城对面的金刚山上,隔着云雾的点点枫林。

枫影高悬百尺壁,山路迢遥不可及。然而仅凭自己完全无法得到的东西,却这样来到身边,被他捧在手中。

独自一人时身边安静温顺的陪伴,因为得到了喜欢和依赖而收获的甜蜜的满足,枯燥生活中来自远方的惊喜,雪天和寒夜里温暖的体温和心跳。那些本不该属于他的,却突然出现并慰藉了他的珍贵经历,随着枫叶之谜的解开一同涌入脑海。

在这失去安身归宿,注定负罪而又无意义的一生当中,这便是他所得的全部。


倚在窗前,九郎叹了口气。

连猫都能做到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似乎比自己有用多了。如果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人,必然能成为一个得力助手,或者至少是一位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

贪心的期盼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脑海里一道道已然消殒的身影接连不断地闪过,九郎痛苦地闭上眼睛,摇头驱赶着内心的想法。

不,不要成为我身边的人。不要卷入这场苦难的漩涡之中,不要被我牵连,不要为我而死去。如果陪伴着我的你,作为人而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拥有更好的生活。

而只有当你是一只不会被世事裹挟的猫,一只从主人这里可以得到照顾而非领受痛苦的猫,我才能坦然地将你留在身边。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妙的九郎,在心中小心翼翼地默默祈愿。他不敢奢求获得能够协助自己的机遇或者力量,尽管自己是如此地需要着。一无所有的他对于上天赐给他这分难得的幸运,所想要寄予唯一的期望,不是强大,而是平安。

你只需要平安就足够了。


虽然九郎并不要求猫能为他成就些什么,但是事实似乎超出了九郎简单的预想。之后的某一天,九郎的猫在离开天守阁后却没有在天黑之前回来,九郎心中担忧,彻夜未眠,终于在第二日清晨等到了回来的猫。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猫咪的身体,好在猫没有受伤,但是状态却异常活跃,执着于向他传达情报,扯着九郎的衣袖,似乎要将他带去某一个地方。

城中愈来愈乱,寄鹰众也不在,永真放心不下,便跟着九郎同去。


猫在前面带路,指引两人来到了早已荒废的白蛇神社。九郎疑惑地跟着进门,却见神社里坐着一个内府忍者,身下一滩血迹渗进地板中,人已经殒命多日。

猫的目标十分明确,径直跃上忍者身体,爪子扒着忍者的披风。九郎将披风掀起来查看,披风内侧的暗袋里藏了一封信。信里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大概也是这封信没有被销毁的原因,看完后只知道忍者是孤影众的一员,名叫正就。但是信中夹了一片羽毛,似乎是作为标记的讯号,外观像是某种猛禽的尾羽。

九郎不解,却看见猫对那羽毛格外关注,仿佛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回想一番便恍然大悟了。

猫从前是枭养着的,自然识得他身上的枭鹰羽毛。或许是在忍者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又或许是从其他事物上发现了线索,从而追溯到此处。再仔细看,手中的羽毛白底深纹,似乎真的和枭外衣上那一簇簇蓬松鸟羽的花色有些相似。

九郎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回头与永真对视一眼,看到对方也与自己有相同忧虑,便将那预感肯定了八九分。

“虽然枭是平田家的旧臣,但此事既然与内府有关,须得告知弦一郎才行。”九郎起身,将所拿到的信件和羽毛交与永真,嘱托道。“永真小姐,麻烦你替我转告吧。”

永真微微颔首。“是。”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九郎仍然心绪难平。永真安慰道:“弦一郎大人会有对策的,还请您安心。”

九郎蹲在地上未能言语。手重重地拄着地面,指甲嵌进白蛇神社被雪水和血水浸得松弛的地板中。


“神子,枭的事我知道了,我会多加留意的。”永真将白蛇神社所见之事转达之后,弦一郎在下一次回到天守阁时,向九郎回复道。

“就只是这样吗?”九郎有些不甘心地问。

“不然呢?我可没空在这种事情上分散精力。”

九郎觉得理亏,只好低下头。想了想仍然心中不安,于是扬起带着些忐忑的声音,郑重请求:“弦一郎卿,我想回一趟旧日的平田宅第。”

弦一郎听闻此言,眉间露出探询之意,审问一般的眼神死死盯住九郎,缓慢发问。“非你不可吗?”

九郎点头。“我记得那一晚的事,或许能发现什么。”

低头沉默了半晌,又补充道。

“……无论是因为枭的事,还是单纯去看看。”

两军对峙,城中确实分不出多余的人手。平田宅第位于龙泉川侧,并非交战前线,外加荒废多年,反而更加安全。自上一次九郎答应留在天守阁,短期内也不会再次逃走,况且坚决不赐龙胤的情况下,留他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苇名弦一郎思索片刻,最终答应了神子的请求,准许他前往平田宅第,并派了几位寄鹰众随行。


九郎重回平田宅第时,地上覆着一层薄雪,映得一片废墟苍白煞眼。

听人说,最后一次看见枭是在主宅的院子里。九郎和寄鹰众便从山上的主宅开始查看,九郎自己则着重检视了那时藏身的佛堂。

在废墟之中艰难地翻找,从天明找到日暮,终于在坍塌的佛像下找到了被土砾掩埋的一只半边烧焦的白棕色枭羽。

传言中枭已经死了,但却不是死在此处。眼看着手中那显然是枭留下的物品,脑海里有关那一晚的印象如同潮水般涌现。枭也许还活着,在他假死之后,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前往了宅邸深处自己的藏身之所。而从佛堂的突然坍塌和内府忍者的信件来看,这目的绝非善意。

九郎只觉背后有寒意爬上来,心里感到一阵危机环伺的阴冷,胸口却又如释重负,仿佛从中得到了解脱。从前他只知道,是龙胤带来了这场灾难,一直以来只能责备自己。龙胤固然仍旧是不祥之物,但如今得知幕后之人,至少可以为无辜丧命的家人沉冤昭雪。


九郎祭奠一般抚平地上刨开的凹陷,将那半枚枭羽慎重地收进衣中口袋里。此番还要感谢弦一郎网开一面,让自己得以重回故里。内忧外患的局势少不了枭的从中作梗,尽早解决内祸之事,要和弦一郎仔细商量。

天已经快黑了,身后帮忙的寄鹰众见他直起身来,也停下了手中的忙碌,问他状况如何。九郎只答复道已经进行了确认,看一眼天色,觉得时间太晚,也不便夜里赶路,于是向寄鹰众交代,今晚想要留在平田宅第过夜。


院中的房子已经烧得破败不堪,经年的风雨侵蚀下,只剩下一具一具焦黑的空壳。边缘处的几间远离火场,虽然也满目疮痍,但还保留着房屋的样子,尚且可以容身。

寄鹰众们在半露天的破损房子里生起火来,冷清的院子里别无他人。天气微冷,九郎赐了他们一些酒,几人便喝醉了。九郎抱起狸猫走到外面,静静地坐在房屋后的高台上。昔日楼阁已沦为一堆槁木,覆盖在白雪之下,显得院子里空荡得很。眼前却因此而没了遮挡,直看见那竹林上悬着的一轮月。

竹影绰绰,月影莹莹。柔软的记忆在月色下流淌,如同地上雪粒闪着细碎的光辉。九郎想起近来看到的几个物件,往昔的画面便在这故地重游的情境下浮现在眼前。


守护铃是点灯的奶奶送给他的,晚上睡觉时放在床头,便觉得有平安的祝福。猫有时不小心踩到铃铛,会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惊得竖起寒毛,但还是在他休息时守在床边不离左右。平田家的池塘里养着锦鲤,锦鲤是好运的象征,有节日时便会捞上几条用作祭礼。猫在捕鱼上也很厉害,但是因为捕猎的架势过于猛锐,每次都免不了把鱼咬死,看上去仍然鲜活的便只剩下红彤彤的鳞片。宅子里堆放杂物的木箱中也有几颗不知来历的佛珠,猫似乎喜欢会转的东西,闲暇时自己也曾与它一起把玩。

就是这样的一些东西,串联起他生命里点滴的温暖。已然埋没的往事,被唯一的见证者如数拾回,在如洗的月色下涤去尘埃。

九郎倚着台上栏杆,凝望眼前的旧时居所,狸猫枕着主人的腿蜷身而眠。两个身影融进静谧夜色里,如画一般。

多年未见的平田宅第,仍旧是曾出现在九郎噩梦里的,最后离开时看到的颓败模样。只不过大火已经熄灭,杂草丛生,白雪皑皑。这景象虽然在寒冷的冬天里显得有些萧瑟,却让人感到了平静,不复那一晚的惊慌和煎熬。

心中的重担终于放下。真希望永远都是这样安宁自在的时刻,远离一切束缚。九郎这样想着,低头看向熟睡的猫。月光映着橘黄色的皮毛,蓬松的边缘如同染上一层柔光,一团散发暖意的橘黄在夜色中闪烁,仿佛烛火散落在他膝上。心中被烛火点亮,九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孤苦生涯施予他的温暖,严苛命运留给他的仁慈,他曾经拥有,而现在也正拥有着。


回到苇名城后,九郎上天守阁望楼会见弦一郎。

“神子,我正要找你。”弦一郎似在天守阁上等候多时,看见神子立即迎上前来。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愿意赐我龙胤。”

九郎刚要出口的话梗在喉中,神色凛然起来,坚定地摇头。

“好。我已得知不死斩的下落,此刀可伤龙胤神子,亦可开启地狱之门。你既然不愿意赐予龙胤,我便只能借你的血。”

“弦一郎卿,不要去。”九郎果断地出言劝阻。“请与将士们留下来守城,倘若单独前往,遇上枭则有危险。”

弦一郎鼻间嗤地一声,抬手将身后刀柄愤然扳至腰前,慷慨道:“我乃苇名将领,岂会败给一中年匹夫。”

“不是的。弦一郎卿固然武艺高强,但枭……”九郎的话语停住了,忧心地摇头。“此人诡诈多谋,只怕会有你我难以预料之事。”

弦一郎垂眼,不容抗拒的目光看向九郎。

“我与苇名命运相连,早晚都会以身许国。应当成就之事不容推辞,你不必再劝说了。”

心意已决的武士踱步到窗边,目光投向远处,仿佛看尽了自己的前路一般。片刻后,淡淡道。“一直以来多有得罪。不如做个赌约吧,神子。”

九郎心头涌过一阵不测,猛然抬头。却听见面前之人镇定地开口。

“倘若我取得不死斩,必然取你之血。而倘若我身死,你将重获自由。”

神子愣住,心中异样的滋味升腾。弦一郎转身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停下来,顿了顿,补充道。

“神子。”弦一郎没有回头,声音略微低沉。“天守阁的地库里储有火药,请务必将叛贼铲除。”

以为对方丝毫不放在心上,听到这话却是心中一惊。九郎握紧拳头,接受了这沉重的委托。

“我明白了。”他回答道。


九郎果然在天守阁再次遇见了枭,此时内府的主力已入侵苇名,两军正于城下交锋。

经年未见的忍者突然出现,像寻常的下属一般向他行礼,话语里却是贪婪之辞。

“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九郎按住心口,转过身去。心中痛心、厌恶与憎恨交织,但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

“真是抱歉,我还想再多看看这令人怀念的景色,看够了我自然会走。”忍者慢条斯理地起身,从容得仿佛并不是在抗命,而是理所当然。

九郎没有理会他,径自离去。


回到望楼时,夜幕已经降临。望楼下混乱的厮杀声不停,枭不知去了何处又回来,手中多了一把太刀,和一颗熟悉的头颅。

心中寒意弥漫,又与怒火交织。枭却志得意满地转过身来,缓步走向面前的神子。

“整个苇名已在我股掌之中,来,跟我走吧。”

九郎静静地看着比自己高大出许多的忍者,不答反问。

“枭啊,你难道不觉得,今夜的天守阁格外空荡吗?”

枭嘲讽似的轻笑,不以为意。

“武士们向来无能,只是应付战事就能让他们顾此失彼。和上次在平田时一样,是我普通的计谋罢了。”

九郎的指节捏得咯吱作响,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不是的。这一次,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了。”

话音落下,枭尚未来得及深思神子话中之意,忽然一阵令人耳中嗡鸣的爆裂声响起。灼热气浪向他涌来,脚下那块地板四分五裂,枭血肉开绽,踉跄一步,跌倒在地。

浓烟滚滚,望楼上一片火海。九郎隔着熊熊烈火,看向奄奄一息的枭。不知道在最后的时刻,枭眼前看到的是什么,是否还野心勃勃地幻想着站在权谋的高处。但他知道,此时自己面前火海翻腾,眼中却透过火光看到重回平田宅第的那一夜。

曾经自己也是站在这样凶猛而残酷的火海之中,然而在记忆中炙烤着他,灼伤了他的火焰,在那个夜晚彻底地平息下来。

宁静的平田宅第竹影摇曳,竹林之上明月高悬。那样美好,那样轻柔的月色,仿佛永远不会有人惊扰。

彼时他不是身负重望的龙胤神子,亦不是弱小无依的平田九郎,他无需成为尊贵或强大的存在,只需要做一个问心无愧之人。尽管残酷的过往无法抹去,但这被诅咒的生命,在那一刻找到了意义。


庞大的身躯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起身。手中黑刃的太刀一闪,是弦一郎所寻找的那把可伤龙胤神子的不死斩。忍者经验丰富,出刀快如闪电,往往直取对方要害,一击毙命。只需一刀,神子必死无疑。

九郎牙关紧咬,死死盯着那道刀刃。

已经无所谓了。同归于尽吧,枭啊。

了无遗憾的少年视死如归地想。

耳边一声钝响,九郎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刀刃偏了几寸,紧贴着脖子落在身侧的墙上。温热的血落在脸上,九郎睁开眼,惊骇的吸气声被墙壁的断裂声掩盖。

错失目标的忍者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钉在墙上的猫。尚未来得及把刀抽回,又一阵爆炸声响起,地板剧烈地摇晃,房屋彻底坍塌下来,泥沙如瀑雨般倾泻而下。


沉重的废墟下伸来一只挣扎着的手。

破碎砖瓦的缝隙间,樱花飘落。

“和我的血,一起活下去吧……”


沙场之上血流千里,两军激战的时刻,城中忽闻巨响。曾经坚固不摧的天守阁轰然倒塌,废墟之中,走出一个怀抱狸猫的少年。

他视这纷杂乱世为无物,穿过断壁残垣,穿过连天战火,踏入宁静的月色之中。


Note:

因为非人的设定,本文看上去或许会与原作有很大出入,剧情充满了我的想象。九郎的心境也和原作中展示的有所不同,理由是在幻影的对话中,曾听到他说不知道该成就何事,推测出九郎在与狼重逢之前,信念并不是十分坚定,而是带着一些迷茫的。

忍不住想象,假如没有后面的夺回神子之战,没有狼的反复死去,从一开始就成功逃脱的话,在狼的陪伴下,九郎或许也能坦然接受无需断绝不死,可能颠沛流离却平淡自由的生活。

这篇故事的诞生,某种程度上是出于我对两人之间互动的个人理解。最初只是一个脑洞,想作为一篇撸猫爽文,但是在完善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认真起来,也融入了很多思考。

如同猫咪一般乖巧聪明,在关键时刻为主人打开一扇希望之门的狼,和如同喜爱猫咪一般,怀着纯洁和依赖之心真诚地关爱着自己的忍者的九郎。寒冷中的相互取暖,和乱世里的唯一光明,这是原作带给我生动而具象的触动,因此也想要用这个故事,将这样的感觉再现出来。

无需多余的语言,便能感受到彼此存在的温暖,也正如孤独的少年与他的猫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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